在经历工厂停工、供应商上门讨债等风波后,众泰汽车11月5日晚间发布公告称:
公司控股股东铁牛集团及其一致行动人金马集团所持的3.56亿股已被司法冻结。
受此影响,11月6日,众泰汽车股价大跌3.14%,延续了近两年的跌势,总市值仅剩56.37亿元。与2017年刚上市的116亿元估值相比,缩水了一半。
众泰汽车的“塌陷”,最受伤的莫过于其上游供应商。前两天,比克电池董事长李向前在公开场合咬牙切齿地说:
“众泰欠了我们6亿多,已经起诉了。”
比克电池董事长李向前
从2014年起,深圳市比克动力电池有限公司成为众泰新能源的主力供应商。虽然在众泰新能源车大卖之时,比克电池也狠狠的赚了一笔,但随着众泰逐渐衰败,拖欠货款、工厂停工等原因,自2019年1月开始,比克电池便不再向众泰供货。
有多少公司都是被“欠款”拖垮的,这个理儿,李向前必然是懂的。所以,对簿公堂,也是比克电池的无奈之举。
当众泰与上游供应商离心之时,下游经销商也在渐行渐远。
前不久,央视播出一则“众泰危机”的报道,报道称,众泰目前生产停滞,工厂处于半停产状态,多家门店无车可售,甚至有门店已经关门。
虽然众泰汽车品牌中心总经理徐洪飞在报道中仍坚定地认为,目前公司面临的情况只是暂时的,融到资后就会有好转,但上到业内高管,下到厂区门口卖水果的小贩,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:
居于自主品牌第二梯队的众泰汽车,即将走到尽头了。
山寨大王
一直以来,众泰汽车因为“山寨”、“抄袭”、“质量”、“保时泰”等问题备受争议,这些话题伴随众泰多年。
2016年,众泰汽车如日中天,以年销超33万辆的成绩,挺进自主品牌销量榜前十位。这一年,金浙勇接替吴建中,成为众泰汽车新任董事长。
众泰汽车现任董事长金浙勇
金浙勇上任办的第一件“大事”就是“定目标”,有了2016年销量成绩的底气,初出茅庐的金浙勇直接喊出:
2017年40万辆销售目标;2018年完成50万辆。
然而,随后几年众泰的销量表现是这样的:
2017年销量成绩为31.7万辆,虽然这是继2016年33万辆以来,众泰汽车连续第二年销量突破30万,但另一方面,这也是众泰汽车自2013年以来首次出现销量下滑。不仅没有完成金浙勇年初制定的40万辆销售目标,还较去年同比下滑了4.8%。
而到了2018年,众泰汽车销量大幅度下滑至23万辆,尚未完成其48万辆年度销量目标的一半。
进入2019年,众泰汽车上半年累计销量为7.39万辆,同比下跌49.45%,接近腰斩。
众泰汽车把自身的颓势,归因为宏观经济增速回落和汽车行业整体下行,但事实上并非如此。
从造车技术层面来看,众泰汽车一直走的是山寨造车的路线,这些年,众泰的模仿了保时捷Macan、途观、奥迪Q5等多款知名车型,并且收获了知名度和销量,可谓是名利双收。
保时捷老总在众泰展台参观SR9(保时泰)。
虽然短时间内确实提升了销量和名气,但也带来了极不好的名声,众泰汽车在民间甚至被称为“山寨大王”。
但从实际表现来看,众泰汽车质量差、油耗高、做工粗糙,这些都是消费者心知肚明的。在众泰汽车的老巢永康,当地人普遍对众泰品质评价不高:
“几万块就可以上路,开坏了就算了”
“开一年众泰车,自己就能开修理厂了”
作为一家曾年销量30多万辆的车企,众泰汽车却一直没有自己的核心技术,发动机靠的是三菱,变速箱也要靠引进,主要部件基本上都是东拼西凑的,技术储备非常薄弱。
面对汽车行业的升级,众泰汽车拿不出像样的造车技术,无疑会慢慢被市场边缘化。
当金浙勇接手众泰后,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低头改进,以技术实力消除这些声音,然而金浙勇却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。
在某个采访中,当被问到众泰汽车是否抄袭市场某些热销车型时,金浙勇如此回答:
众泰汽车只是借鉴,绝非抄袭,在研发过程当中,借鉴热销车型成功的经验是很合理的,特别是外观。
借助逆向开发(山寨),切准了单一市场,众泰汽车实现了异军突起,但尝过甜头后,很难再沉下心自己搞研发。
而对于借鉴和抄袭的界限上,金浙勇显然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了。
众泰可以“糊涂”,但消费者并不傻。
2018年1月份众泰汽车销量为2.5万辆,随后在3月份回升到了3.6万辆,但到了9月份则跌到了1.25万辆,整体趋势仍是下跌。
“保时泰”SR9、大迈X5等多款车型均出现了严重的销量下滑,月销量从曾经的上万台跌至如今的几百台,战绩非常惨烈。
此时,金浙勇才意识到,只靠山寨,企业很难走远。
随后,众泰想方设法洗白,一方面自主设计,另一方面则是加快推出汉腾、君马等新品牌,但都收效胜微,市场口碑依旧还是很糟糕。
浙江某著名车企老总曾直言:
从汽车行业的大局势来看,众泰的山寨造车模式已经无法适应残酷的市场竞争,销量下跌已成定局,山寨造车走到头了。
疯狂扩张
在外界看来,金浙勇上任后,没有将“山寨造车”的思维彻底改变,反而将其发扬光大,是导致众泰汽车从辉煌走向衰败的直接原因。
其实不然,探究众泰汽车产销业绩全线失利背后的原因,不得不说近几年众泰激进表现为其带来的诸多风险。
2003年9月,众泰汽车正式注册成立,吴建中出任公司董事长。在吴建中的带领下,众泰汽车仅用两年时间便落成四个现代化的车间,从台湾引进的丰田特锐生产线和工程师,开始实施自己的造车计划。
众泰汽车前任董事长吴建中
有了成熟生产线和专业技师团队,第一批车型很快便从众泰工厂下线。2005年6月18日,第一辆整车众泰2008成功下线。
2006年11月众泰汽车亮相北京国际车展,并入围CCTV年度车型。充满活力的都市小越野深受年轻人群的喜爱,六、七万元的价格(售价仅为丰田特瑞的一半)真正满足国人买得起车的“购车梦”,上市第一年就取得了1万多辆的销售业绩。
2007年,众泰重组江南汽车,拿到轿车生产资质,复产的江南TT,更曾卖出1.8万元的国产轿车最低价,吸足了眼球。同年12月,“众泰2008”年销售3万多辆,跻身自主品牌SUV前三甲。
也是从这一年,众泰在国家大力发展燃油车以及新能源汽车的政策红利下,大力推进产能扩张,在全国建设了多个生产基地,耗费大量资金,形成了巨大的产能闲置。
据媒体公开报道,2009年刚刚在湖南湘潭市收购江南奥拓之后的众泰汽车共拥有浙江、湖南两大生产基地,产能规模达20万辆。可是,这一年众泰的销售量才首次跨过10万辆台阶。
时任众泰汽车董事长吴建中还曾十分自豪地提及这一成绩:
“我们造车六年,就上了10万级台阶。”
但据调查发现,这背后有政策红利的结果。
2009年,国家出台了一系列促进汽车销售的政策,包括购置税减半、汽车下乡等。众泰顺利进入“汽车下乡”目录,农户购买众泰相关排量的汽车可享受10%的政府补贴。
吴建中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承认:
“这一块为我们的汽车销量提高了30%。”
尽管如此,当时他还是夸下海口:2012年将达到30万的年产销量,未来五年内将力争实现50万辆年产销量目标。
也因此,众泰汽车不得不继续扩大生产规模。
2013年,众泰在山东临沂投资建厂,总投资100亿元,占地2000亩,全部投产后预计年产轿车和SUV共40万辆。2014年,众泰又宣布投资85亿元建设江苏金坛生产基地,总面积1225亩,年产20万辆。
众泰汽车临沂生产基地
短短两年时间,陡然宣布规划增加70万辆整车产能,众泰成为前几年国内自主品牌“狂飙造车”的代表。然而2014年,众泰的整车销售仅为11.28万辆,与计划目标相去甚远。
即便如此,扩张步伐仍未停止。
2015年4月,众泰宣布投资33亿元在湖北襄阳建设年产20万辆新能源汽车项目;同年11月,众泰又宣布在重庆璧山区投资100亿元,建设新款SUV、新能源汽车整车及核心零部件生产项目,达产后实现20万辆整车规模。
2018年12月,众泰年产100万套智能网联汽车电子零部件生产基地奠基仪式举行。这个项目也投15亿元。
仅从以上这些公布出来的投资计划看,其投资规模已经超过300亿元。
众泰汽车湖南基地
那么,这些产能规划是否都已达产?
早在2016年众泰就宣布已经形成了68万辆的产能,但笔者对比了近几年众泰汽车的产能利用率情况发现:
众泰拥有永康基地(江南汽车永康众泰分公司,产能20万辆)产能利用率分别为69%
江苏金坛基地(江南汽车金坛分公司,产能20万辆)产能利用率分别为)47%
杭州基地(江南汽车浙江分公司,产能10万辆)产能利用率55%
湖南基地(江南汽车、江南汽车星沙制造厂,产能8万辆)产能利用率33%
临沂基地(江南汽车临沂分公司,产能10万辆)产能利用率76%
显然,这几大基地的产能利用率并不高。
2019年更糟糕,上半年合计生产汽车6.28万辆,若以众泰68万辆车的产能计算,产能利用率仅为9%左右。
投入大,产出小。连卖菜大妈都说:
“这种生意,肯定是要亏的。”
幕后玩家
几年前,业界经常有人会问,众泰老板到底是吴建中还是金浙勇?
其实都不是!
真正的幕后控制者是铁牛集团应建仁。
他也是众泰汽车曾经的“一把手”吴建中的亲舅舅。
对众泰来说,吴建中的角色更像是一个职业经理人,长期以来,母公司铁牛集团以及应建仁家族基本上都处于幕后,几乎不在公众面前出现,因此,在业内很长一段时间,吴建中几乎已经被认为是众泰汽车的代名词。
自众泰汽车“借壳”金马股份,开启曲线上市之路后,吴建中便逐渐从公众视野中淡出。而众泰走向衰败的原因,也与“应家人”在众泰上市前后的一系列资本运作密不可分。
应建仁对于众泰汽车的思路,早已站在资本运作的高度上,只要有可能,合作伙伴越多越好。
这样从观感上看,既有众泰汽车业务范围越做越大,盈利可能性越来越高的态势,同样越来越多的合作基地也会拉上越来越多的地方政府做背书。
据笔者不完全统计,众泰汽车在全国各地的基地或者说分类品牌(汉腾、君马、大迈等等)都是众泰旗下各基地自己独立运作的品牌,技术支持基本完全一样。
资本市场这类“割韭菜”的玩法很常见,早已见怪不怪,反正总会有人上当,有人埋单。
一位众泰汽车内部人士向笔者爆料,前几年的众泰汽车一度到了资不抵债的破产边缘,突然之间的崛起令人意外,这个“突然崛起”正是在借壳成功之后。
2015年9月,金马股份停牌,当日收盘价6.2元、总股本5.28亿元计算,金马股份市值为32.74亿元。
2016年3月27日,金马股份发布公告称,拟通过发行股份和现金支付方式,收购金浙勇、铁牛集团等持有的众泰汽车有限公司100%股权,交易对价116亿元。
公告后不久,金马股份便被证监会叫停:其控股股东、实际控制人之间是否存在亲属关系?
众泰汽车高达116亿元的高估值是否合理?
要知道,吉利汽车当年收购沃尔沃,仅耗资18亿美元。而从品牌、技术储备及资产规模上看,沃尔沃都远超众泰。
证监会的质疑不无道理。
2017年,众泰汽车成功“借壳”上市,随着新股份的上市,金马股份市值达到239亿元,而分别持有公司41.06%、4.56%股份的应建仁、徐美儿夫妇,身家达到109亿元(未含铜峰电子及其他资产)。
一举成为中国五金城永康当之无愧的首富。
应建仁身家翻番,成为亿万富翁后想法更明确,将众泰汽车进一步打造成为明星品牌,才能更好获得资本市场套利的机会,在销量开始下滑的阶段,应建仁砸重金在央视《大国品牌》纪录片中加入众泰汽车的广告。
山寨起家的众泰汽车,摇身一变成为自主品牌的领军企业。
这是众泰汽车成立十几年来,最高光的时刻。同时,也被外界看作是:
“山寨造车”死亡之前最后的狂欢。
业内常有人说,应建仁根本不在意众泰能造出什么样的车,他只关心如何利用众泰这个品牌,在资本市场上为自己套利。
最后一搏
在众泰汽车还在死亡边缘徘徊之时,突然有消息称,其获得一笔巨额融资,并准备复产。
今年8月下旬,众泰汽车表示已向几家银行贷款40亿元,以尽快实现由复产到复兴,但对于一家正处于舆论风口浪尖的车企,投资方也要多面衡量,融资进展缓慢是必然的,目前仍未有下文。
不过,近日一位众泰汽车内部人士向笔者爆料称,在永康市政府的牵头下,众泰汽车最终跟浙商银行、中国银行、建设银行以及永康农商银4家银行批贷30亿元,永康市国资拨款15亿元左右,但永康国资所占股比未知。
这位爆料人称,永康国资出资的条件,是对众泰汽车董事会及管理层进行架构改革。如果真是这样,众泰汽车实际控制人恐将易主。
但,铁牛集团掌门人应建仁会如此轻易的放弃众泰汽车的掌控权吗?
当年,贾跃亭与FF最大的投资方恒大集团闹掰的根本原因,就是控制权的归属问题。
在踢走恒大这座“金山”后,FF遭到投资方断粮,耗尽此前恒大供给的8亿美元,资金紧张的FF被迫采取紧急措施,裁员、降薪、让员工无薪休假、甚至关闭部分业务部门,最后不得不将位于美国北拉斯维加斯超5000亩的土地出售,以求换取4000万美元。
FF出售该处用地,完全可以称作是“卖地求生”。
如果应建仁不想失去众泰的控制权,那么“卖地求生”或许是其唯一的选择,毕竟以众泰汽车目前的销量水平,手里攥着五六个多生产基地,实在太浪费了。
如此一来,即便不能全面推动众泰新车复产,至少可以延续公司核心项目的正常运转,甚至可以让众泰再多挺一段时间,为应建仁以及众泰寻求新的资金,以及与投资方谈判争取时间。
不过,从众泰汽车近期的一系列举措来看,应建仁似乎并没有卖地的意思,反而选择继续把盘子做大。
撒更大的网,钓更大的鱼。
10月30日,众泰汽车称与携程旅游达成战略合作,众泰将提供4000辆T600和T700车型,用于首批合作出行平台的运作。根据规划,众泰将以5年时间,达到10万辆以上的运力规模,布局260个以上城市实现全国强覆盖。
此外,众泰汽车还在自称,众泰美国公司已经与美国100个(区域)市场的经销商成功签约,并计划2021年开始在美国销售T600紧凑型汽车。根据他们的规划,众泰最终在美国市场将会拥有大约325家经销商。
显然,即便众泰汽车销量业绩全线崩盘已是事实,但其“语不惊人死不休”的作风依然未变。
在如今的车市环境下,即便联手携程发展旅游用车并推动业务出海美国,众泰也很难挽救其日益下滑的业绩。
更何况,“山寨造车”的标签早已深刻在消费者心中,倘若没有颠覆式的创新改变,众泰想要“起死回生”,根本没可能。